自年3月全球陷入新冠以来,美联储每月购买亿美元美国到期国债和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美国搞了一揽子的经济刺激计划,以及6万亿美元下一财年预算案,美国已经累计放水印钞31万亿美元的基础货币。
不仅美国选择超发货币,受到全球新冠疫情影响,全球各国都不约而同选择超发货币进行洪水漫灌,主要有三个原因。
一是以新发行的货币持续兜底违约到期债务。
二是超发美元入境其他国家央行也会被动的超发本国货币。
三是主动把货币洪水水位搞得跟美国一样高来防御美元资本的入境洗劫。
由于全球其他国家一样的货币超发一样的通胀螺旋,美国无法把通胀输出全球只能在美国国内循环,导致了美股暴涨行情,股价随便控制随便涨,美国物价已经开始全面暴涨。
经济上最核心的是,货币发行之锚是实际的生产。而随着生产的增长,全球的货币供应理论上是应该不断膨胀的。而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国,最健康的状态就是通胀水平略高于整体生产增长水平。这样虽然美国大规模收割铸币税又保证了全球货币供应,被收税的也不至于太疼。
所以根本矛盾在于全球疫情导致生产实际上是萎缩的,但是美元却大规模印刷造成通货膨胀背离了全球生产。所以通货膨胀是必然的。
更关键的是,经济局部增长点又不在美国,货物流通也不畅。
造成需要表现美元增长的部分还得不到美元表现。需要表现美元收紧的部分反而出现大量的美元结余。
现在世界上最大的风险也不在于美元的超发和通胀,而是由于疫情长期得不到控制,造成世界生产停顿进而引发严重的通货紧缩。
相比较而言,通货紧缩才是最恐怖的,每次大的金融危机都是通货紧缩。
其实广义而言,几次超级通货膨胀的根源也是通货紧缩。
比如48-49的常*大通胀,表面是法币金圆券的超级膨胀,实际上是常*真正的锚定货币美元资产的严重外流造成的通货紧缩。
由于军费开支巨大,加上早期的黄金兑换*策,造成常*的储备硬通货金银、外币不是通过贸易逆差流出本国就是被民间储藏起来。从有真实购买力的货币供应量来比较,解放战争后常统区的货币实际上是逐渐减少的。
所以常*通过大量超发本币来榨取市场上仅存的硬通货,才造成的恶性通货膨胀。根源是通缩。
德国魏玛共和国的通货膨胀也是因为美元投资大规模中断,造成的实际资产的通货紧缩。
年金融危机以后,大量美元资本从德国抽离出来回归美国。德国有真实购买力的货币供应量也急剧减少,德国魏玛*府也是采取本币通胀来榨取最后的硬通货。
津巴布韦的百亿大钞也是如此,是实际上的货币锚定紧缩造成的。
疫情以后,真正的购买力稳定之锚不是货币而是生产,中国一直保持高生产,就保证了全球物资供应的基本稳定,保证了物资稳定那么美元和各国才没有急剧通缩。
如果中国的生产也出现问题,出口锐减。那么传导下来的结果就是欧美的生活必需品需求不会降低多少,但是供应量少了很多,必然造成进口价格暴涨,欧美需要更大量的硬通货来抢购少量的贸易份额。这就必然造成其实际购买力的通缩,进而引发恶性通货膨胀。
简单总结就是:如果中国一直保持高生产,提供足够多的产品,经济持续增长。则世界上需要流通的美元就一定会增加,而如果美国超发不远高于这个增长值,美元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而一旦中国高生产不再或者美元超发失控,则会传导到所有的进口国会出现急速的美元外流,到达临界点就会产生大量国家放弃美元转而使用其他硬通货。这就将形成全球性的通货紧缩。
美元的超发对应了很大一部分世界生产的增加值,一旦美元崩溃,则全球没有足够多的其他货币或等价物迅速弥补空白,这就造成了阶段性严重的通货紧缩。
“历史从不重复自己,但它会押韵。”
我们对比的看看信用货币的历史。
如果我们现在来到15世纪的荷兰,会发现一些在当时的世界上非常少见的现象,一个生产商给了另一个贸易商一批毛呢,但是贸易商并没有立即付钱,而是给了给了他一张白条,白条承诺在半年之后付清这笔毛呢的货款,然后他把毛呢装上船,送到海外销售。但是毛呢的生产商需要采购羊毛,不可能等半年时间,于是他在这张白条的背面写了一些字据和声明,然后将它抵给羊毛的供货商。如果在这半年内羊毛商需要用钱的话,还可以接在在这个白条背面写字,然后转让这张白条。这张白条就叫做汇票,后面写的字,就叫做背书。
最后你就发现,这张白条实际上已经在流通中成为了一种货币,也就是说在第一个贸易商把毛呢装上船,并且开出一张汇票开始,那么就等于在经济体中创造出了一种货币,在这个过程中出了开票人的信用之外,没有任何抵押品,在流通过程中,会加入背书者的信用。
如果顺利的话,半年之后那么这个贸易商在海外卖掉毛,赚到一大笔钱,付出了这笔款项,然后他会购进更多的毛呢,开出更多的汇票,然后毛呢商会生产更多的毛呢,采购更多的羊毛,最后羊毛商业会从此获利,整个经济体就加速繁荣起来。
假如这个过程发生在其他地方,你想要的毛呢,那么就必须用真金白银的购买,如果你没有钱需要打白条赊账——抱歉,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然后贸易商不得不用很长的时间攒钱来购入商品,这个过程有多长,或许半年或许一年,甚至一年之后,他都必须减少采购的数量,那么这个过程又会限制毛呢的生产数量,进一步影响羊毛的采购数量。
在经济的发展中,(信用货币)金融起到的不是加速器的作用,而是火箭助推器的作用。
在这个经济扩张过程中,可以清楚的看到通货的膨胀。只要一个国家的运气够好,手气够顺,那么经济就能够以几何等级的速度进行扩张,当然如果手气不顺就呵呵了。然后在你手气不顺,经济衰退时,又会看到通货的紧缩。
所以很早之前,荷兰人就意识到,商品流通中的“钱”的数量和一个国家中拥有的贵重金属并不等值。
信用和人们对市场的信心可以创造出更多的“钱”,这些多出来的钱一方面可以用用在国内来繁荣自己的经济,当然物价会上涨,当时的荷兰是生活成本最高的地方。
另一方面也可以用在国外,荷兰商人用汇票收购外国的商品,也就是说你用白条子换来了别人流血流汗才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就是说,依靠金融,荷兰人用最低的成本——纸片和签名换取东西——这比贩毒还赚钱。
外国人都知道荷兰人用纸片换东西在耍滑头,但是荷兰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商,同时也是精品产品的生产商,荷兰人可以提供给你的商品和服务的数量和质量都是别人无法给你的,所以你不得不和耍滑头的荷兰人做生意,这就是经济的吸引力在维持他们对外国人征收铸币税的权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荷兰纸片”开始大踏步的攻城略地,不仅限于和荷兰有直接生意往来的地区。
比如你在家乡想做生意,但是苦于缺少融资渠道,所以听说在阿姆斯特丹和安特卫普借钱方便,于是你就打包去荷兰,在荷兰的窗口你谈好各种条件和利息,对方开始放款,然后你发现领到手的是一张纸片,于是你怯生生的趴在窗口对立面说:“老板,换一种,袁大头不行吗?”对方恶狠狠回了一句,“乡下曲辫子,在荷兰借钱就是这个规矩”。你权衡半天,考虑到在家乡借钱又多难,所以只好接受。
不仅个人会缺钱,而且*府也会缺钱,欧洲各个国家的*府为了进行战争或者给国王修豪华的宫殿,也跑到荷兰借钱,荷兰人给了你一个纸片,然后别人就都相信你变得有钱了,可以买军火,给士兵发饷,购买意大利的大理石和丝绸来装饰你的宫殿。
当然这个过程中你也许需要化整为零,或者偶尔兑换一些硬币,这些过程都有荷兰人金融家为你打理,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的“纸片中的奥秘”,所以最后整个欧洲都离不开在阿姆斯特和安特卫普的金融中心,最后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为全欧洲甚至远在大西洋和印度洋上进行服务的金融中心,这个金融中心每年从纸片中的奥秘生产出来的财富会比和荷兰人正正经经的制造毛呢和经营净出口生意更多。
信用货币根植与商品生产,商品会不断生产也会不断消耗,信用货币只会生产不会消耗,这是否是所有信用货币面值会逐渐增加并通货膨胀的原因(假设印钞机没有恶意滥用)。商品是慢慢消耗,但是信用可能瞬间崩溃。
比如那个荷兰贸易商运着一船毛呢,结果出海后遇到风暴船沉了,血本无归,到期承兑不了汇票。然后羊毛商把他告上法庭,他宣布破产,房子卖了还不够还款,于是羊毛商就把背书人也告上法庭,结果毛呢商也破产了。这这样两个过去有很高信用的商人就从经济领域消失了。
当然海运的风险是可控的,每年出海的上千条船只有一少部分沉没,所以这种情况不会影响荷兰的总体经济,不过如果发生战争,大批商船被掠夺,那么荷兰经济就会遭遇重创。
不过最危险的是,你的经济没有吸引力,比如英国现在产的毛呢比你的花色更多,价格更便宜,你的毛呢出去亏本了怎么办?
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本身就是一种信用在不断膨胀之后的自我调整过程,大家都认为修铁路可以赚海量的钱,于是铁路公司拿下*府的许可之后满上信用爆棚,大家猛劲的借钱给他。
然后铁路公司又大量采购铁轨,让钢铁厂也发了。大家看钢铁厂赚钱,认为他的信用也是爆棚的,然和钢铁厂大手笔的借钱扩大生产。
然后铁矿石商业发了,大家认为他的信用也爆棚了,开始借钱扩大采矿规模。
这个过程就是信用的在膨胀,通货也在膨胀,不过最终所有的假设都是在与第一个假设,铁路建好自耦可以赚到大钱。但是等到第一条铁路修好之后,发现并不赚钱,于是铁路公司的信用崩溃了,没钱继续建铁路。接着钢铁厂的信用也崩溃了,因为铁路公司不再采购铁轨;接着铁矿石商的信用也崩溃了,最后整个经济的信用都崩溃了,这就是金融危机。
在你在历史上的每一次金融危机中都可以看到一项或者几项因为十分美好的预期带了的信用膨胀,有时候的铁路,有时候是飞机,有时候是互联网,就像在15世纪荷兰人预期那艘行驶出港湾装满毛呢的船一样。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让人想起历史上一个赌徒-约翰.劳。
在他给自己立的墓志铭上这样写“约翰.劳,杰出的法国国库管理人。”后来法国人听闻也给他上了一个新的墓志铭“一个著名的苏格兰人长眠在此,他的算术天才举世无双,他用简单的代数法则,把法国弄得病入膏肓。”
英国在印度的胜利为英国赢得了一场大胜,尤其丰厚的战利品和赔款让英国人欣喜若狂。
英国战略很简单,那就是一次攻击失败,就发动十次进攻,十次都失败了,就发动更多的。
海军在扩充,陆军在扩充,给普鲁士的军事补贴在翻着番的增加,胜利的天枰开始向英国一面倾斜,但是代价是天价的军费,即便是富裕如英国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英国有办法,那就是通过金融市场发行国债来圈钱。
法国人要想和英国竞争,那么也必须加大军事投入,不过他们没有英国的庞大金融业只好和私人银行家借钱,说白了就是借高利贷,利率10%以上(主意!现在用的纸币每年都会贬值3%到6%,而哪个时候用的硬通货,同样的利率要比现在的高3-6%,也就是法国*府相当于现在以15%左右的利率借贷),而英国国债的利率在3%到5%之间,成本远远低于法国国债。而且法国筹资的渠道有限,而英国则不仅金融发达,而且有英格兰银行这样一个发钞银行,实在没人认购了就由英格兰银行用国债券抵押发行纸币来筹资。
“无尽的金钱是战争的原动力”这一点古罗马人就已经领悟其中的奥妙。对于缺少金钱支持的法国来说,每场战争都是打着打着就发觉动力不足的了。
在路易十四晚年这种情况就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法国要想和英国竞争就必须发展自己的金融业,和现在的某些国家一样,为了快速发展金融业,他们也曾经把希望寄托在引进国际金融人才身上,不久之后他们觉得发现这位真命天子——苏格兰人约翰.劳。
提到苏格兰人很多人可能的第一印象是格子短裙、风笛和电影里非常拉风的双手大剑,实际上这是苏格兰高地人,他们说盖尔语(和爱尔兰语一个语系),几乎和低地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民族。
和盛产勇猛战士的高地部落不同,苏格兰低地人的语言和英语几乎相同,他们是商业民族,在金融也方面有非常高的建树,比如现代保险业就是从苏格兰发源的,在大英帝国历史上唯一的“皇家银行”叫苏格兰皇家银行,英格兰银行也是在苏格兰人的建议和指导下建立的,苏格兰和英格兰的联合让苏格兰人的金融才智有了更广阔的发挥空间。
约翰.劳年出生在一个苏格兰爱丁堡的富有银行家家庭,父亲死后他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带着钱去伦敦发展。这个人喜欢酒精、女色、赌博以及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奢侈放荡让他一度几乎花光了父亲留下的巨额财产,不过他很快找到了新的财源——他把自己的数学天才用在赌桌上,在伦敦的花花世界里很快赢得盆满钵满(现在很多华尔街精英都是前拉斯维加斯和大西洋城的职业赌徒,有的觉得赌桌的赌注太小,不过大部分是因为所有的赌场都已经拒绝他们入场,所以只好改行,金融投机和赌博一样都需要对数学的天赋)。
年,他因为女人和别人争风吃醋,结果在决斗中把对方打死,逃离了英国。
此后若干年里,他流浪在欧洲大陆,从荷兰到法国再到意大利,一面在赌场里赚取生活费,一面增长见识,在游历的过程中,他似乎收获了某种灵感,形成了一套经济理论。
他认为,要想国富民强就应该想尽办法增加货币数量,最好是增加纸币,因为贵重金属数量有限又经常大规模波动。
从长期看货币数量的增加并不一定会造成物价上涨,因为货币增加后经济更加繁荣,那么各种货物更多,所以经济增长会赶上货币发行量,因而没必要对物价问题担心。
用现在的话说,约翰.劳的主张就是“量化宽松”,主张对经济进行大规模刺激*策,而在当时世界经济正处于大通缩,所以他主张绝对是对症下药,只要采用绝对会立竿见影。
年,在他的官司经历了十年的诉讼有效期之后,约翰.劳返回了英国,写了一本叫做《论货币和贸易——兼向国家供应货币的建议》书,向英国*府推销自己的经济理论,不过英国人对这个放荡子的激进大胆经济理论并不感冒,他们坚持采取“摸着石头过河”的方式发展金融业,此后他们摸了一百年的石头,最终实践证明约翰.劳当年的主张是正确的——拿破仑战争的巨大的军费需求,让他们不得不让英镑纸币和贵金属脱钩,而超发的货币作为*府的财*,一部分投入本国军费,另一部分提供给欧洲大陆上的反法联盟国家作为军费补贴,而前者的全部和后者的大部分又变成订单和服务费流回到英国的生产领域。
巨大的*府消费刺激了经济的快速发展(实际上经济史学家们现在都没法断言18世纪晚期工业革命驱动力是什么,究竟是纺织业的不断进步,还是拿破仑战争时期的财*刺激)。
被英国*府拒之门外之后,约翰.劳返回欧洲大陆,向各国统治者兜售自己的经济理念,不过等待的是一系列的闭门羹。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现在是处处不留爷才把爷难做,约翰.劳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做自己的职业赌徒。又经过十年的蹉跎时光后,他终于时来运转了,当时欧洲的第一大国——法国决心给他一个机会。
当时的法国承受着路易十四战争后留下的二十亿里弗尔(当时的法国通用银币单位),而每年的财*收入为1.45亿里弗尔,扣除开销,根本不够偿付利息的,所以法国不得不借新债还旧债,很快这笔债务就增长到三十亿,而且因为*府信用由于债务的飞涨而越来越低,所以借贷的利率也越来越高,从长远看*府除了宣布破产没有任何办法。(这三十亿的国债大体上包括两类,一类是*府的直接借贷,大约占三分之一,另一部分叫做年金——你大致可以把它想象为一种光支付利息不用偿还本金的国债,不过持有者可以卖出,所以它的价值也是会受到*府信用的影响)
面对这种情况,摄*的奥尔良亲王找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就像你住在一座吱吱嘎嘎响的危楼里,你向所有的知名建筑师求助,不过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最后你在窗户口看见道边有一个变魔术的,于是决定让他来试试——这个变戏法的人就是约翰.劳,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职业赌徒,既没有治国理*的经验,也没经营过一家银行,却夸下海口可以改天换地。
尽管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过毕竟是欧洲大国,做事必有谨慎的一面,他们决定先给约翰.劳一个试用期——年的时候,法国*府给了约翰.劳万里弗尔作为启动资金,同时给了他一项*策他发行的纸币可以用来缴纳*府税款。
经过一段时间的运作,证明约翰.劳对金融掌控是炉火纯青的,他的银行给法国*府带来大量的纸币,同时又没有造成纸币贬值——无论是在原则上还是实际操作中,这些银行券都能“见票即兑”在银行变成硬币;与此同时,他还让法国*府降低硬币的含银量,这样硬币贬值纸币坚挺就逐渐让法国人养成对纸币的信赖。
年,约翰.劳的试用期结束了,他的实验银行被升级为法兰西皇家银行,总揽法国的纸币和硬币发行,以及烟草专卖等财*大权。
不过作为“转正”的代价,奥尔良亲王要求立即为法国*府解决即将到期的10亿里弗尔债务。于是法国的央行行长约翰.劳一咬牙做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策,下令法兰西银行发行10亿纸币。这样一大笔纸币突然涌入市场,必然会造成严重的冲击,弄不好就会造成银行信用的尚失,发生纸币的挤兑,法兰西银行就会垮台。
不过约翰.劳另有高招,他给这笔“热钱”找了一条渠道进行疏导,他建立了一家国有控股的垄断企业——密西西比公司,垄断新发现的路易斯安那的贸易、开发和土地出售等权利。
然后一面动用各种媒体和渠道热炒密西西比的“概念股”,声称密西西比河流域发现了黄金,以及大量的皮货供应,和善的土著人;一面规定国债和纸币都可以用来购买密西西比的股份,法国人纷纷用纸币购买公司股票,这样用公司的股份来回收市场上的纸币,不过回收来的纸币并没有被用来开发密西西比流域,而是低息借贷给*府用来偿还高利贷和应对各种开支,而*府还债资金以及各种采购和开支流回到市场之后,又被密西西比股票从新吸纳回来,并贷给*府,这样经过滚动运行,约翰.劳很快超额完成交付的任务。
不过密西西比的“善意的谎言”,并不能维持太久,即便是有茫茫大西洋阻隔,总会有消息流传回来,法国人总有一天会知道密西西比不过是遍布丛林和沼泽的荒蛮土地。
不过约翰.劳还留有后手,他继续不断推出新的概念股,密西西比公司(官方叫法是西方公司),不断被授予新的贸易垄断权,包括和西班牙属美洲、西非、印度以及中国的贸易权力。
不过这些大部分仍然是炒作概念,公司很少有盈利,接管和重组的“国有企业”也都是一些运营不善的贸易公司,要把这些“垃圾股”炒上天,还需要别的手段,那就是约翰.劳还有一个绝活,他法国的央行行长的职位,他控制着货币的供给量,当他发现公司的股票有下跌的趋势,那么就让银行发行新的纸币,这样货币流入股市就抬高了股价(就像现在央行降息将准来救市一样),而在追涨杀跌的心里下,法国人就重拾热情。
而一旦发现纸币有贬值风险,就让公司发行新股,让股市吸收热钱,减少实体经济中的货币。
法兰西银行和密西西比公司的总部建立在同一座大厦——马萨林宫内,据说当年的行长办公室和总裁办公室就一条走廊之隔,约翰.劳下令发行新股,就从走廊这边到走廊那边去办公,反之则从走廊那边到走廊这边。
大量的货币刺激*策,不仅让法国*府摆脱了债务危机,而且也让经济一片繁荣,工商业和贸易都迅猛发展,从某些意义上说印证了约翰.劳的论断,随着经济的发展,各种商品的生产都在增加,所以物价上涨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不过也有和他的论断不尽相同的地方,就是有的产品的增长明显落后于其他产品增长,其中最主要的是农产品的增长,所以食品价格迅速上涨,而食品价格上涨又造成城市工人生活成本增加,造成工资上涨;以农产品为原料的工业加工成本也在上涨,最后就会发现所有的产品价格都在涨价。
从这些现象里,后来启发了一些人,建立了第一种系统化的经济学理论——重农主义,重农主义认为在人类经济活动中,唯一创造价值的是农业生产,其余的手工业和贸易都是农产品价值的组装,所以要想经济发展就必须加强农业的生产能力。
实际上我们现在也能观察到一些类似的现象,那就是一些无法迅速增加产量的基础性产业可以在经济繁荣期内赚大钱,比如前些年的澳大利亚铁矿石生产商就几乎赚翻了。
尽管经济明显过热,不过在约翰.劳的高明操作下,在法国集权*府强大的权力支撑下,视乎局面仍在掌控之中,不过还有一些东西是这个体系没法掌握的,在这些问题暴露出来之前,约翰.劳和法国*府必须解决这个庞大的金融冒险计划中各种问题。
通俗历史读物往往把约翰.劳描述为一个冒险家、金融赌徒、早期证卷市场上的无良“庄家”,但是实际上似乎并不是这样,即便是这样的人,法国的当权者也不可能允许那整个国家和社会去当儿戏,所以他是有一套完整的计划的,其中可能要经历非常冒险的阶段,但是计划里是有最终解决方案的。
这个解决方案就是,把密西西比公司和法兰西银行合并,然后让这个超级金融机构的工作相当于现在美联储和美国财*部的集合体,负责处理发钞、征税和处理国债的所有问题,通过出售股票的方式吸纳过去的高利贷国债,实现“债转股”,这样就降低了*府的融资成本——这第一点约翰.劳已经通过精妙的计划和高超的操盘技巧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但是这个超级金融机构如果没有盈利能力,那么上述所有的努力就都会付诸东流。
那么利润从那里来,有三个渠道,
第一海外贸易利润,这个太不靠谱,只是作为抬高股价的一种炒作概念;
其次两项才是约翰.劳真正看重的,一个是通过法国的税收来直接征集金钱,这笔税金用来偿付银行给*府的巨额贷款的利息,年利率为3%,这将是一笔稳定的收益;
另一个是通过发行纸币对整个经济体间接的征税。
按照约翰.劳的计划,需要做到这两点就必须要解决法国财税体制中一个巨大的历史遗留问题,那就是包税制度。
法国的税收体制是这样运行的,法国*府拥有的几乎每一项征税权都被委托给包税人去征收,包税人先把一笔钱交给*府,买断包税权,然后进行征税,多征出的部分就是包税人的利润。
比如说*府要对一条道路征收通行费,预计一年可以征收到10万里弗以上,那么*府就和包税人进行讨价还价,最后包税人以每年8万里弗的价格成交。
那么在每一年年初的时候,包税人把8万里弗的银币汇给*府,然后雇佣一批人开始征税。
如年景好可以征到16万,那么就有8万的利润,如果年景不好就赚的少一点——当然实际上这种垄断行业是很少会赔钱的,必要时巧立名目,提高税率总会让自己有钱赚。
这种办法是从中世纪延续下来的,当时国王没有一个完整的税收系统,也没时间组建一支税务人员队伍,所以就把各种征税权力承包出去,这样来钱非常简单,但是同时也造成大量税款的流失,摆脱包税人集团的控制是从路易十四时代法国*府就努力去做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做起来非常难,因为包税人集团规模庞大,而且和法国*府经过长期的共生关系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包税人既是承包商,也是*府的官员,也是银行家,是法官,是贵族,和国内外的金融集团有着密切的联系。
总之,没有人有勇气搞定这批人。如果不搞定这批人,那么不仅仅是税收流失,*府筹集不到资金来偿付贷款利息,而且纳税人用纸币缴税,而包税人确要求法兰西银行把纸币兑换成硬币——这帮人是“国际公民”,对法国没什么感情——这样就造成银行的硬通货流量绷得很紧,遇到突发事件很容易发生“跳票”,所以约翰.劳的计划中必须搞定包税人利益集团,只要搞定了他们,法国就有足够的税款,同时他发行的纸币也可以一统天下,这样整个计划所有的漏洞就都堵上了,一切完美无缺。
但是这个苏格兰人过高估计了法国这个威风凛凛的集权*府的威力,通常这种*府看起来一副金枪不倒无所不能的样子,但是一碰到利益集团,尤其是*府内部的利益集团就马上会疲软下来,所以约翰.劳没法最后完成他的计划。
所谓夜长梦多,很快另外的一些不稳定因素也逐渐发酵起来,其中之一就是波旁公爵路易.亨利.德.波旁——当年大孔代亲王的嫡系孙子,尽管他们家族已经不再享有亲王的称号,不过仍然是法国权贵中最有力量的一族,摄*的奥尔良亲王的权力竞争者。
这位炙手可热的公爵看到密西西比公司的兴盛,希望能够参与公司的管理,并且低价买进股票——这是当初为了“推行改革,减少阻力”的一种措施,让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尤其是权力中心的那一小撮子人富的特别容易,这些法国权贵们在开始的时候都低价买进“原始股”,然后等待股票上市后价格不断攀升,进而发了大财。
食髓知味的公爵要求接着玩这个游戏,并且要求分享约翰.劳的权力,但是约翰.劳显然不想妥协。
于是恼羞成怒的波旁公爵把手中全部的股票都卖掉,换成三马车的纸币来到法兰西银行,要求兑换成硬币。
然后法兰西银行发生“跳票”了,然后是恐慌和挤兑,货币危机又击垮了对密西西比公司的信心,股市一路下滑。
持有股票和纸币的法国人一夜之间损失惨重,愤怒的追讨约翰.劳。他企图到奥尔良亲王那里避难,不过群情激昂的法国在哪里也庇护不了他,他只好逃出国境。
两年之后,他的恩主奥尔良亲王也在一片咒骂中死去,取代他摄*王位置的是搞垮了法兰西银行的波旁公爵。
约翰.劳后来逃到威尼斯,在那里他继续自己职业赌徒的生涯,直到年寿终正寝。
后来有人认为约翰.劳和他的法兰西银行的失败之处在于没有充足的准备金,实际面对像波旁公爵这样的恶意挤兑,当时的任何银行都会发生跳票,包括被认为最成功的英格兰银行都是如此。
比如当年罗斯柴尔德家族就曾经恶意挤兑过英格兰银行,不过这个行动刚一开始,包括英国王室贵族、商人、军*要人在内实力人物就纷纷表态,这个初来乍到的德国犹太人立即就明白,英格兰银行身后的利益网有多么庞大,如果他不想上街时被人突然砍死,或者睡着睡着觉脑袋就不翼而飞,那么最好老实一点。
在当时的纸币和今天的纸币在理论上是一样的,但是在实际运用上却不一样,因为很少在日常生活中流通,大部分是用于大笔资金的结算。
这些纸币的印刷都非常简单,一张纸片上面印着几行字,后来才多了一些花样,没有今天的复杂的防伪标识,所以你要是上街拿着这些纸片购买东西,也没人敢收,日常都用硬币。
一般来说只有大规模的资金交易才用纸币,如果发现了假钞,那么很快就能追查出来。
所以今天的纸币是一种不记名的银行券(我国和少数国家是主权货币),而在当时是一种半记名的银行券,持有纸币都是为了长期保有,大规模持有纸币的人,都是和银行来往密切的人,经常需要借助银行贷款之类,在当时的英国,如果有人要求大规模兑换纸币为硬币,那么银行工作人员就会对你进行“劝说”,威胁以后不给你贷款,这样你就不敢提这样的要求了。
而越是持有纸币数量越大的人,和银行的关系就越密切,最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网来支撑着英格兰银行。
而在约翰.劳的法兰西银行后面却没有这样的利益网络,当然法国有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府,而英国的*府是松散的,法国*府要有力和统一的多,法兰西银行的迅速成长,取决于强大的*府机器的支持,但是这种看似无可不能的*府也并非看起来那么风光,尤其是碰触到利益集团时,最后在这个权力金字塔顶端,只有放下一张宝座的空间,权力争斗又会殃及池鱼,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在法国发生“密西西比泡沫”的同时,英国也发生了“南海泡沫”的股灾,这件事是他们看到约翰.劳的成功示范,于是也搞了一个“南海公司”(拥有和奴隶贸易以及和西班牙殖民地的贸易权力),为*府解决国债问题。不过在“南海泡沫”破裂之后,英格兰银行充当了救生员,收拾残局降低了损失,而法国却把所有的鸡蛋都放进了一个篮子,把银行和公司紧紧捆绑在一起,最后一起毁灭,却没有收拾残局的方法。
最后和所有的金融落后国家一样,他们没有尝到金融的好处之前,就经历了残酷的伤害,于是一大堆知名学人、官人或者半官半学人就都蹦出来嚷嚷什么“股市不如赌场”,“建设有波旁特色的法国资本主义不需要英国的金融模式”等,最后就没人再敢尝试继续金融改革了,直到美国独立战争的时候,他们才从新组建银行发行纸币。